绿萝有些意外路怀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，只闷闷地“哦”了一声，便不再说话。
一时间马车的车厢里，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。
忽然，马车停了下来。
“怎么回事啊？你们不知道小姐刚刚从水里捞起来，现在得赶紧回家看大夫吗？要是误了时辰，害得小姐生了病，你们几个脑袋都赔不起！”绿萝高声叫道。
一帘之外的车夫回道：“绿萝姐姐，不是我们不想赶快回去，是前方来了一队押送犯人的队伍，他们人老多了，把桥都给堵了。”
路怀宁这才想了起来，的确，自己落水之后，回去的路上，也曾经遇上过这么一支队伍。
而上一次，也是因着自己是路尚书之女，于是让那一支上百人的队伍硬是往后退了半里，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。
只是，这样的细节，竟然都会在自己的幻觉之中被重现吗？
她轻轻勾了勾唇角，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不过，因为都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了，于是她这一次，竟然对那队人马生出几分好奇的心思来。
于是她开口问道：“那队人马，是什么人？”
绿萝有些意外路怀宁竟然会这么问，不过她向来老实，听到这话之后，便掀开帘子去看了一眼，回来的时候，低声说道：
“小姐，这队人就是瞒奏案中，程御史的族人。”
瞒奏案？
路怀宁渐渐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分发生的事情。
的确，在她要死要活嫁给周禹行那年，京中其实发生了不少大事，其中一桩，便是这瞒奏案。
瞒奏案，指的便是二皇子一脉的御史大夫程越，因着上奏的弹劾二皇子的那名官员死去，便就着职权之便，瞒下了那封参了二皇子一本的奏折。
后来，那名官员的死被查出另有隐情，他死前上奏的这封折子也被翻了出来，皇上不仅惩罚了二皇子，还斩了程越，而程越的所有家人，也要被发配边疆。
这桩案子，便是瞒奏案。
路怀宁有些迷糊了，自己此刻真的是在幻觉之中吗？
这瞒奏案在当时虽然的确是大事，可是对自己而言，这事跟自己，实在是没多大关系啊。
她思索片刻，不顾自己刚从水里出来，衣服头发都还是湿的，直接掀开帘子出了马车。
“小姐！”绿萝在一旁惊讶大叫。
路怀宁充耳不闻，只甩给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。
她要做的事情，向来没人敢拦着，别人，也拦不住。
路怀宁出了马车，只见马车外是一队身着囚服的犯人，其中多是女眷，还有不少老人小孩。
一瞬间，她想起了此前，自己的族人就是如此，有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，只是因为姓氏，便跟着主犯一起，成了刀下冤魂。
这时候，车夫已经在仗着自己出身路府的身份，要求押解犯人的差役带着人后退了。
“不，我们退。”路怀宁开口道。
她看着那群无辜要被送往边疆的程氏族人，眼中露出几丝兔死狐悲的哀凉来。
原来，她路家的惨案，也并非孤例。
此去边关，皆是苦寒之地，这群人，到底能活下来几个。
即使他们能活下来，又能活得如何？
还不是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……
“小姐，可是你……”
“我无妨，程伯伯以前也是父亲的同僚，还指导过我画画，现下他出了事，族人发配边疆，我们做不了什么，但让让路，还是能做的。”路怀宁开口说道。
她的模样落在一同跟着出来的绿萝眼里，绿萝很是惊讶，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？她以前，不是从来都不理会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吗？
那程越，说到底，不过是来尚书府的时候，提点过几句小姐的话，两人说过的话，加起来不过二十来字，小姐怎生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，就要让路了？
不过，路怀宁肯让，对差役来说，自然是一件好事。
“那就多谢路小姐深明大义了。”
“不客气，”路怀宁说着，又朝绿萝伸手，“荷包给我。”
“啊？”绿萝不解，但还是乖乖递上了自己的荷包。
路怀宁倒出荷包里的钱财，将它们悉数递给了差役。
“差大哥，这一路，还是请好好对程伯伯的家人吧。”她开口说道，明明是普通的话语，但从她的嘴里说出，无端端就带上了几分活色生香的意味。
差役没想到自己来这么一趟竟然还遇上了这样的好事，连忙收下了路怀宁的赏赐，嘴里还不住说道，
“多谢路小姐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，应该的。”
“不客气，我能做的，也就这么多了，”路怀宁说着，回看身后一眼，命令道，“退吧。”
说着，她转身便要往马车上走。
然而，就在这个时候，囚犯的队伍中却冲出一位老妪来。
“路小姐，求求你，救救玉莲吧，玉莲就要死了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你快回去！别惊扰了贵人！”
差役一见状，便想抬起手中的棍棒打那位老人，手刚一扬起来才想起自己才收了路怀宁的钱，便又飞快放下，只抬手拦着老人，不让她再靠近路怀宁。
路怀宁却停下离开的步伐，转身回道，“无妨，老人家，你就说说怎么回事吧。”
“玉莲病了，她就要死了，路姑娘，我知道你是好人，求求你，救救她吧！”那老妇人竟然直接给路怀宁跪下了。
绿萝赶紧道，“哎你们这怎么得寸进尺呢？小姐已经够让着你们了，还帮你们打点，你们不要这么不识抬举啊！小姐，我们还是赶紧回车上吧，这里风大，当心让你受了凉。”
绿萝自然也是机灵的，知道这种事情，若是路怀宁处理不好，可能就惹得一身腥，于是赶紧一边说话，一边拉着路怀宁走。
然而现在的路怀宁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路怀宁了。
若是路家也逃不过倾倒的宿命，那她此刻，为何不更任性一些行事呢？
曾经，她救不了自己的家人，这一次，能帮一个，就帮一个吧。
更何况，程玉莲还是程御史的嫡亲女儿。
于是路怀宁上前一步，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，放入差役手中，开口道，
“差大哥，那程玉莲既然已经死了，你便将她放在路边，让我，替她收尸吧。”